月光
· 年更选手回归
· 部分灵感来源于鲁迅《狂人日记》
· 圣诞快乐
今晚月色很好，却引得我一阵惶恐。
我不晓得我怎的如此，我向来是不惹事的。
打小起我就是乖顺孩子，不给人添乱是我的人生信条。唯有不懂事时，才偶有麻烦。
我记起三四岁，我们全家走出地铁站，有个老乞丐抓住我裤腿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“可怜可怜我罢”，把我吓得不轻，死命想挣出去。
父母笑作一团，我惊惶地看着他们，知道自己已做错了什么。母亲抱住我，“小傻子，”她咯咯笑着，往乞丐手里搁了枚硬币，“咱们得帮帮人家。”
我惊魂未定，又瞅着自己钱包里的两三枚硬币，寻思起来。我知道“帮”是什么意思，人是在服务他人中获得价值的，帮了别人才会有快乐。可是兜里那点钱本要拿去买糖，或许不“帮”我也能开心。
我犹犹豫豫地抬起头，发觉父亲母亲都盯着我，虽笑吟吟地，却不禁让我吓出一身冷汗：我须得快点做出决断，不然将给他们添堵。
我战战兢兢地交出硬币。我做对了选择，笑容爬上了父亲母亲的脸，露出雪亮的两排牙。我终于松了口气，倘买了糖，断会教我难过。
母亲揽过我，温声和我讲：“好孩子，你要没帮帮人家，也许他得饿一天呢！”我似懂非懂地点了头，只觉仿佛劫后余生一般。
等我到高中时候，恰少不更事，预选科偏偏挑中史地政，惹得父亲频频皱眉。
我快到高二，一天晚饭时他突然说：“你将来打算做什么？”
我已能读出弦外之音，心知不妙。“还没有想好。”我试图搪塞过去，但没有成功。
父亲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，诸如学文工作难找，学术道路坎坷之类。我没有停止咀嚼着，但味如嚼蜡。他说的是真的，我是知道的。
“行了，谁爱听你唠唠叨叨。”母亲赶紧打圆场，又来劝我，“你爸那意思，你早明白了，对不对？他就是想，你个男孩子，跟姑娘们比学文，没啥优势。
“何苦呢，”她苦口婆心地念叨起来，“我们天天早出晚归的，还盼你什么？不就是求个安安稳稳，开开心心嘛。”
我放下碗，无力地点点头。没人容易，我也不应任性。那是给富人学的学科。
人长大了自会懂事。我学得不错，挑了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，毕业就上岗。虽挣得比不得大厂，日子倒稳定。我从没早恋过，到大学有女孩表露心迹，我也不好拒绝，后来顺理成章就喜结连理，父亲母亲乐得不行：子女成家已和睦美满了，只盼早日抱个孙子。
这个愿望快要实现了，我已完成了我人生任务的大半，从未给人添堵。我的人生幸福和乐，我问心无愧。
月色很好，我未曾见过这般美丽的月光。
可是惶恐仍萦绕不去，我一再想着我的人生，分明都是微笑。那笑脸充斥着脑海，母亲的，父亲的，妻子的……
月亮已快中天了，四下渐渐明朗起来。
我蓦地想到我未出世的孩子，脸上挂着笑，露出两排白牙，只是那脸同我如出一辙。我仿佛从昏睡中惊醒。
救救我，我将被我自己吃掉了……
2022.12.25 凌晨一点十八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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